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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评论】专题 | 荒田:北风及其子民——与洪浩《北风啊北风》的宛转徘徊(一)
2025-04-25 17:59:19 来源:深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 作者:荒田 【 】 浏览:10次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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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及其子民——与洪浩《北风啊北风》的宛转徘徊

 荒田

 

 

启程

 

北风从秋天启程。

公元2022918日。这天,洪浩于微信中发图片以告,欲寄赠他新出版的《北风啊北风》。文友间这样的往来很平常,但这本书的启程对私人阅读史和写作史影响深远。秋分之前,白露欲霜,即使网络虚拟,北风依旧呼啸而来。

我卜居威海湾畔,可日日观海。海湾北岸一狮一鹰雄峙天地间。鹰是雕山,狮是古陌岭。洪浩安居古陌岭下。山高水低,由水南看北山如仰视。看到如雄狮仰脸向天的古陌山形,每每想到作者在岭下散步或书写的身影。北风南来,掠过古陌岭的山脊,挟垂天之云,翻腾满海狂浪。

《北风啊北风》,北风是主角,它先于读者抵达命运的源头。北风改变了父母家人的身份,把他们刮到林泉安身立命。北风是“我”坠地的啼哭,是父亲冬天出门收酒瓶子的无奈,是母亲离世的喘息。

北风如威严的国王,众生如子民。在宇宙传奇般的涵纳与结构中,北风既冷酷,又充满温情。它意在威压与破坏,却又建立一个诗意的王国。命运加冕,北风统治一切,包括我们熟悉和陌生的经历。当流逝成为必然,一重一重的唤醒,在北风的领地里抵达心灵。

我应该推开那些烦冗杂事,迎接北风的到来。

 

林泉

 

传统文人,心中大多有林泉梦。林泉使他们在坚硬的世间有一处柔软、隐幽、宁静的梦境来安放心灵。

《北风啊北风》中也有林泉。此林泉有传统文人的心梦,也有炊烟喂养的个人命运。此林泉又不似梦境缥缈虚无,它成了乡亲现实中的村庄和家园。林泉是作者的故乡。父母被命运的北风刮到林泉村,在这里盖了房子,栽了木槿篱笆,有了一个叫洪浩的小儿子。“我”在北风呼啸的时节来到人间,林泉无言接纳了“我”。像村庄其他孩子一样,“我”在这里成长,烙下故乡深刻的印记。

这个林泉,初始成村时,叫“林前”。这个“林前”唤醒了已经在我心底沉睡的故乡。老家也有一个地方叫“林前”——不同经历,可能会有相同的名物来沟通乡愁。

不同的是,吾乡的林前在乡音里读若“林亲”,最终轻软成一个小地名。洪浩的林前长成“林泉”,饱满明亮,最终成为文学的意象。

这个有林有泉的北风之乡,有区域地理传奇的一面。林泉西面,有胶东最高的昆嵛山。林泉东面,有环翠区最高的正棋山。这里丘陵低矮,河道由北向南蜿蜒,北风畅行,受两侧高峰的挤压,形成廊道效应。因有北风,这里成为有名的“雪窝子”。北风能成为书中主要意象,深赖地理环境加持。

它地处两条古道的交会地带。秦皇汉武祭天封禅时经过的古道,自西向东过境。附近村庄曾出土秦权。古县文登到威海卫的古道,自南向北延伸。后来威海卫成为地级市政府所在地,游子离开乡村,大都循此古道来威海发展。年深日久,他乡变故乡。即便是第二故乡,已然掠取故乡对游子的独自拥有。每次回城,我先是沿秦皇汉武途径的方向,由西向东,当车身转至南北向,北风迎面刮来古卫城的气息,离第二故乡就很近了。我们一起在城市里谋生。故乡,对离开它的人,更显慷慨。

“我”在林泉出生,在林泉成长。林泉最终被城市拆迁,乡村的形貌消失了,“我”又用文字奉献了怀念。林泉逐渐升华为精神地理的标签。

文学馈赠作者心力,比如依托,比如方向,比如指规。作家循心识而积极营建自己的林泉,林泉最终上升为文学地理。在一众书写者的萤火、烛光与星辰中,《北风啊北风》又为滨城文学地理添了一枚徽章。

这枚徽章有名,叫林泉。在它的光芒里,有谱系,有经历,有悲喜,有启迪。

得益于作家的情怀,林泉,虽然在城市化的进程中消亡了实体,它的灵魂却依托文学永生。旧日林泉的草木众生成为文学殿堂中的神祇。有形且坚固的林泉消失了,无形而空灵的林泉日益长大。由地理意义上升到文学意义,林泉把整个世界装进自己感恩的心灵。

故乡可以消逝,但故乡的灵魂永存。当你寻找故乡时,林泉的上空永远有一轮金黄的圆月,照亮你心底的故乡。

 

木槿篱笆

 

“我家的木槿篱笆比大人都高,蓬蓬勃勃的,就像一道绿色的屏风。粉红色的花朵遍布其上,篱笆于是成了开花的墙。”

作者在这段文字中寄寓了梦寐般的情绪。骄傲?卑微?幸福?心酸?……诸多况味,馥郁如花,白淡如水。阳光中的北风,如果不恣肆呼啸,你很难感受到它的存在。冷暖之间,有无之间,一道木槿篱笆代替院墙,留住家园和童年记忆。

父亲已经沦落为农民,却能造出木槿篱笆。这个懂植物的民国大学生,却要为房子低人一头遭受妻儿的鄙视。母亲干完农活回来,问自己的小儿子在家“孤单不孤单”,已经沦为农妇的母亲,曾是教师,有极高的文学天赋,病困吞噬了她的才华与高雅,不经意间,还有“孤单”这样迥异于乡间土语的语言残片,引发读者的惜与痛。

“薄纱般的云雾缭绕着容光焕发的母亲……”书中少年如是言。

木槿篱笆并非专为审美而生,它却成为作者童年的审美源头。它也应当成为洪浩对文学史的美学贡献。当然,以作者的谦逊与低调,他对“贡献”“价值”这样的大词并不看重,甚至有些许警惕。我愿意倾尽所有表达对木槿篱笆的敬意,曾就木槿篱笆写了长达七千字的评论,从“物象”“境象”“意象”“心象”几个维度剖析其美学贡献与审美价值,但洪浩并不认同。他说我用过劲了,挑剔我运用的概念也有问题,甚至反问为什么不写“北风”,偏要写“篱笆”。

木槿篱笆对我有异乎寻常的磁吸力。我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它的一花一叶,或者花叶间一束隐幽的微光。

它释放的熟悉和亲切的气息,能消融他乡碎片化的生活产生的无序和僵硬,能把已经遥远的故乡重新拉近。掬一把流逝的过往,即使它如流沙一样从指缝间漏下。

我的母亲前几年去世了。她在世时,不止一次地呼告或倾诉自己的不如意。她的呼告或倾诉,像北风,应时节而起。母亲的不如意,概括起来有两点。一是父亲比她大八岁。一是“搬了八搬”——先后搬了八次家。“搬了八搬”是母亲个性化的表达,也算是农妇对她曾经生活过的世界做出的一点美学贡献。母亲不会说“颠沛流离”“寄人篱下”,一个土气十足的词把这些苦都说尽了。从我记事起,我们家一直生活在如今颓圮欲倾当年却是由父母一砖一瓦建成的房子里。这是母亲最后一“搬”。一个农妇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这当中的喜悦与骄傲,可能只有她自己懂得。我都记事了,母亲还用手捧着沙灰抹墙缝。后来大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村里人都说把老房子翻新成四间瓦房,好娶媳妇。但这就要再搬一次家。母亲内心的悲愤和恐惧像炸弹一样被引爆,房子和大哥婚事的结局可以想见。

因为窘迫,“第八搬”也只盖了房子,垒了猪圈,并没有垒院墙。于是我也有了类似洪浩的那种“篱笆”。房西头一排槐树,春来槐花雪白,槐影里有喜鹊飞过。房东头一排青榆,夏雨过后,树上总有一溜青蝇,手弯成勺状,从下面轻贴树皮迅速往上戽,总有几只青蝇逃飞不及,被罩进手心。院南往东,有三五棵梧桐,开花时,满树桐紫。桐花落了,白嫩的花蕊仍有淡淡甜味。树下腐草成尘,我和玩伴在树下游戏,树上掉下的梧桐狗子惊起顽童一地尖叫。树影婆娑,日暖土温,鸡在泥浴。

木槿篱笆也是北风孕育的,木槿篱笆与之对立,与之和解。童年的时光最终变成一滴眼泪,既凉且暖。

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木槿篱笆而言,我愿意做第一千零一个哈姆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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